作为中国当代艺术策展第一人,他把张晓刚、方力钧的作品带到巴黎。他认为当代艺术和葡萄酒都是开放的,开瓶之后才有答案。
在北京凛冬的一个晴朗天,和程昕东约见在位于北京798艺术社区的程昕东国际当代艺术空间。在这个有着挑高的屋顶和灰白水泥地的素净房子里,师建民的金属雕塑护手佛珠和开光绣墩随意地摆在白墙下,杨倩的纽扣系列画幅正在展出——在程昕东的艺术空间,永远在展出中国最前沿的当代艺术家的作品。程昕东穿着麻质的白衬衫,开了一瓶ChateauPommard2010,畅谈了从葡萄酒到艺术的一切。
2015年“中法文化之春”活动,就是在这里开幕的。法国驻华大使顾山在致辞中评价程昕东说:“他是中法文化艺术的推广者和传播者,为推动中国与法国,甚至与世界各国之间的文艺交流,作出了极大的贡献。”
自1992年以来,程昕东在世界许多国家和中国许多城市策划了近百次国际及中国当代艺术展,为中国当代艺术在世界范围内的推动及国际当代艺术在中国的传播,作出了巨大贡献,在国际艺术圈获得广泛的赞誉。2012年,程昕东获得法兰西共和国文学、艺术骑士勋章,这是法国对艺术家于世界范围内的文学创作、文化推广的最高褒奖,华人中赵无极、巩俐、贾樟柯都曾获得过这枚勋章。对程昕东而言,这是对他20年来推广中国当代艺术、建立文化交流桥梁工作的肯定。 一瓶1873年的卢瓦尔白酒 程昕东出生于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作为60年代生人,他和当时的大多数人一样——80年代之前中国人的空间概念非常狭窄,对世界的认识不超过直径5公里的范围。随着国家发展,社会巨变,程昕东1981年考上大学,去了100公里外的杭州,考取研究生以后又坐24小时的火车去了1000公里外的西安,后来是1989年从北京去了一万公里外的巴黎,当时整整坐了一个星期的火车,中间还为了拍摄路上的风景误过了站,“那时用的是一部黑白相机,还没有EOS5DSR这么好的相机。”这种时空的变化让程昕东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让人对未来一直有一个期待和想象,因为参照物一直在变,这个期待没有标准答案。”他感慨地说。
聊了一会儿,程昕东的太太蒲皓玲(CarolinePuel)来现场探班。她是法国《观点》(LePoint)周刊驻华的记者,来自波尔多,两人在波尔多的海边有一个大房子,夏天会带孩子们回去度假,房子里的存酒当然也以波尔多酒为主。
我问他们是否有一起喝的印象深刻的酒,两人不约而同回忆道是2011年在巴黎一位朋友家喝的两人的年份酒——1963年份卢瓦尔河谷的干白葡萄酒。那天是中国阴历的除夕,巴黎市主管
摄影器材">摄影器材文化的副市长请夫妇二人去家中做客。他们的房子在蒙马特高地——巴黎北部的制高点上,虽然并不大,但是视野非常好,能看到180度的巴黎,艾菲尔铁塔也很清晰。那天晚上还有对雕塑家夫妇,雕塑家的家族有一个从15世纪传承至今位于卢瓦尔河谷的酒庄,每年只有两万瓶的产量,并不推向市场,而是将酒庄的酒当作大自然的恩赐和朋友们共同分享。除了为程昕东和太太开的1963年份,还有1933年、1903年份,最老的居然是一瓶1873年的。 程昕东清晰地记得:“在开1873年的酒时,你会想象这一百多年发生了什么。开瓶时瓶中的液位只到半瓶了,酒的状态是不可预期的,事实上这酒比我们想象中状态要好。很多白葡萄酒窖藏这么长时间已经没法喝了,但有些时候,自然的结果会超越逻辑的思考。我们竟然把它喝完了。”
程昕东和太太蒲皓玲第一次见面是1993年。那时程昕东正在巴黎索邦大学学习,两人在法国摄影师马克·吕布的一次家宴上相遇(注:MarcRiboud,1923年出生于法国里昂。以来自东方的延伸报道而著称。主要作品有《中国视觉》。1957年发表了报道中的第一张图片,从那时起他先后多次访问中国,观察和记录了在中国发生的若干历史事件)。那场家宴的座上宾还有法国当代画家皮埃尔·苏拉热夫妇,程昕东受中国外交部委托,策划他在中国美术馆的50年绘画回顾展,做这个展览的协调人。(注:PierreSoulages,1919年生于法国Rodez,是不定形艺术(ArtInforme)、姿态抽象(GesturalAbstraction)的领导人之一,以擅于运用黑色闻名于世。) 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北京与现在不同,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因为艺术的缘故,马克·吕布与中国的关系很近,他拍了几十年的中国。在那场家宴上,他给大家展示了他刚从中国回来拍的一组照片,话题当然是艺术、中国文化和中国的故事。
之后的七年,程昕东和蒲皓玲没有再见过,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轨迹上成长。巴黎一别后再次相遇是在1999年的北京。“就像葡萄酒在酒窖中的窖藏需要时间,达到最合理的时刻,就像我们中国人说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有了时间的发酵以后,我和蒲皓玲再次见到是另外一种感觉,你也会纳闷当年为什么没有化学反应。”
和蒲皓玲组成家庭之后,两个人几乎每餐都要喝葡萄酒。程昕东也渐渐从门外汉,成为爱好者,再成为收藏者,每次回波尔多,都会去看酒庄。现在家里的存酒大约有5000瓶,以波尔多列级庄为主,除了情感的因素,程昕东也更欣赏波尔多酒稳定收敛的品质。作为爱好者和欣赏者,他认为通过葡萄酒也能认识更多朋友,无论是金融界、外交界、艺术家,在喝酒的时候可以更开放地交流。 中国当代艺术的幕后推手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是中国人文主义觉醒的时期,程昕东的大学时代和当时所有的大学生一样——无比渴望阅读,在所有有灯光的地方都捧着书,西方艺术史、萨特的哲学、第二性等等一下子打开在他面前。那时,程昕东意识到世界比想象的更精彩。
因为对现代艺术的喜爱,程昕东1989年去巴黎索邦大学攻读艺术史,一个全然不同的环境给了他文化和艺术的双重冲击。1992年程昕东在法国北方小丑剧院勤工俭学,为英国导演彼得•布鲁克在巴黎秋季艺术节的活动帮忙。(注:PeterBrook,1925年生,英国著名戏剧及电影导演,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现代舞台剧的代表者,其力求创新和反传统的作风,对20世纪的戏剧发展影响深远,被公认为是当今西方戏剧界最重要的导演之一。)在一次莎士比亚剧目《暴风雨》的演出之后,他和导演的朋友们一起在剧场咖啡馆喝酒,坐在他旁边的正是法兰西画廊的艺术总监卡特琳娜·蒂尔克。那是程昕东进入法国主流文化圈的开始,当时的那个圈子,中国人很少见,大家对中国传统文化很感兴趣,程昕东用英语和法语和他们交流。卡特琳娜摄影技巧·蒂尔克邀请他去看一场在法兰西画廊的当代艺术展,那场展览的主角是一位生在上海、长在洛杉矶的意大利裔雕塑家。如约而去时程昕东非常吃惊:在一个独立画廊的空间,讲究的灯光布展之下,展示了钢铁结构的装置艺术展览。这和他以前在中国见到的写实主义雕塑完全不同——艺术是政治的宣传工具,而这一次,他被当代艺术打动了。 程昕东提出去画廊实习,幸运的是半年以后就有了皮埃尔•苏拉热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项目,那也是他最早和真正的摄影大师有了正面的交集,“我十分幸运,在这样一个时空让我进入当代艺术的世界。”也因为这个展览,他接触到中国当代艺术,那是中国当代艺术家们的“圆明园”时期——与主流文化完全不同的新的艺术形式和态度。当时的巴黎乃至世界都不知中国当代艺术和艺术家,1995年,程昕东第一次通过法兰西画廊把中国当代艺术家带到巴黎,他们选了4位优秀的当代艺术家,包括张晓刚、方力钧的绘画,顾德新的装置和张培力的影像,做了一场名为“四点交汇”的展览,产生了轰动,评价很高,其影响延续至今。
“四点交汇”以西方人能理解的艺术表现形式,阐释了中国年轻一代艺术家的思考,和西方人对中国想象的字画、瓷器等经典艺术表现完全不一样。做了这个展览,程昕东更加明确如何做这个当代艺术传播者、推广者的角色,“与其做一个包罗万象的展览,不如以小胜多,挑选思想和艺术手段更成熟,最打动人的艺术家。作为策展人,专业的判断很重要。过了20多年之后今天看来,那些选择也是合理的。”
好相机比记忆更精确 程昕东一直被定位为中国当代艺术的推动者和传播者,他提出流动的空间的概念,超越文化和地域的差异和障碍,通过抽象的思考提供自由交流的平台。从法国1995年展览开始,俄罗斯、希腊、古巴、东欧四国、澳大利亚等国家级美术馆都有他策展的足迹,而中国各大城市也有他常态化的展览。
在展览过程中,各个国家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反应完全不一样,这与其自身的文化语境、经历和视觉经验有关,程昕东要的就是这种差异性——当代艺术不是追求某一个标准答案,不是异口同声的结果,给观者的感受和启发才是关键。 每到一地,程昕东喜欢随手拍摄,他认为相机是一个很好的记录工具,能随时把稍纵即逝的片刻捕捉下来,把生活的片刻、情感的分享都记载下来,“相机很多时候也是在还原记忆,我记得我第一部相机是研究生的时候买的。”因为职业的关系,程昕东和太太蒲皓玲出门都会随身携带相机,EOS5DSR高精细画质的成像能力可以将被摄体的细节、质感、机理精致呈现,让艺术作品平面化,更真实地反映瞬间的事实。程昕东认为这是一个质的变化,也更适应未来的需要。
如果说相机还原了微观的细节,宏观的记忆则令程昕东感叹二十年之间中国当代艺术波澜壮阔的发展:从地下的、不被认知的艰苦状态,到世界范围内的巨大影响,中国当代艺术在世界格局里已经有了独立的姿态。 在艺术圈,葡萄酒是个很好的交流媒介,在分享美酒的过程中,还带来了艺术创造和思考的可能性。“葡萄酒太神奇了,有的打开以后不能喝,有的还需要提前开瓶氧化得到最佳状态。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加,我对时空的概念更为敏感,不同的媒介可以产生不同的效果。”程昕东认为,在选择艺术家的时候要有开放的心态,和对待葡萄酒一样,不能设定一个口味。艺术家的创作是开放的,艺术创作带来的情感和感悟启发是最有魅力的部分,“就像我等待打开瓶塞时的惊喜感,开瓶后的味觉感受和喝到一定程度微醺或大醉的生命体验在开瓶前都无法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