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7年前拿起相机第一次拍姑娘开始，我就想要好好问问自己关于拍姑娘这件事。也想过要写一个文章甚至一本书来谈谈这个话题，或是自问自答——对我个人来说，拍姑娘究竟是有何意味。后来两三年前我出版了一本书，名字就是《教你的男友拍美照》，是关于拍姑娘的。洋洋洒洒一大本，讲了拍姑娘的各种方法与技巧。可是合上书问问自己，我的一颗心还是停在当年的疑问里打转，“拍姑娘究竟是何意味呢？”

我也拍很多题材，拍孩子究竟是何意味？拍餐桌究竟是何意味？拍自己的孩子，拍自己的餐桌，这样记录生活的状态都很好理解，而且我教父母们拍孩子，厨们拍餐桌用来营生。可是拍姑娘，我从未用这个方法来营生，却一口气坚持了很多年，像是一个爱好。我觉得自己是“认真地“在拍姑娘，有时候就会钻牛角尖地问自己原委，但是也不能深究，不然就会引申出“吃饭睡觉又有何意味，活着究竟是什么意味”这些更难解的话题。

就一定是为了“青春的美好“吗？

　　 过去很多年里都有机会提笔写这样一篇文章，可当时总还是觉得看不清楚，也许自己当时的脑海里正压着下一次要拍姑娘的念头和灵感，整个人是热的，整个环境是热的。你翻开网络，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拍姑娘的照片。那几年这是一股风潮，每个刚刚端起相机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拍着各种各样的姑娘，我想着他们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去拍的呢？大概是为了营生，大概是异性相吸，大概是为了锻炼身体，也大概是纯粹被美好所吸引吧。
　　说到这里，我想振臂一呼，找到意味了——“为了记录青春的美好”而拍啊！真的如此吗？归根结底，这些句子也是思考的片段，翻翻自己拍过的画面，有些时候就是一个简单的转身、凝视，或是平常的一举手一投足。你看到一个人在画面里，带着青春的美好，也有可能是青春的窒息，或者根本看不到青春，就是一个人的状态在其中，真真的模样，有沉默有欢喜。

拍姑娘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每每有人问我，你在拍姑娘的时候，你思考什么？遇到这样的提问，我便要陷入深深的沉思：我在拍姑娘的时候，我究竟都在想什么呢？老实说，在拍姑娘的时候我思索了些什么，根本想不起来了。
　　在寒冷的日子拍摄，我想着寒冷。在炎热的日子拍摄，我想着炎热。在我们相谈甚欢的时候拍摄，我想着相谈甚欢的内容。在我们都沉默着的时候拍摄，我想着这份沉默。于是说我是内心空白的状态去拍摄，倒不如说其实是由着本能和直觉去拍摄的，其他的思考要附加在这份本能上，会觉得很难，而且最后还是按着自己的意念和直觉按下了快门。也不说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刻，也不说究竟是基于什么思考。

也只能发自内心地去拍

　　 要“认真地“拍姑娘是个简单也不简单的事情。一张照片，张张照片，一组照片，组组照片，一日坚持，日日坚持。一次两次，一年两年的拍摄也许都不足以让你迷惑，但当五年这样拍过来，你就会渐渐懂得毛姆说的“任何一把剃刀都自有哲学“这句话了。约一个姑娘，一起去拍照，闭口不谈拍摄的意义，只是让拍摄过程顺利快乐，过后看着照片也觉得满足快乐，这是拍姑娘这件事里最重要的两部分。
　　于是这一次，就突然想就把自己在拍姑娘这个过程里的真实情感，自自然然地写下来，大概意义就在这一个一个字的阐述里会自然形成吧。
　　我并没有野心要当一个摄影家。只是想一心一意拍几张照片，享受拍摄过程以及作品给我带来的愉悦感觉。在每一个春风拂面的旷野上，在每一缕夕阳夕照的阳光下，我都能够感受到这种愉悦和从身体深处发出的自由感受，这是令人得以坚持的原因。从第一次的拍摄开始，我就更倾向于拍摄“稍微认识一点的人”，以至于现在我都不习惯拍摄以小时收费的职业模特，而是习惯于把拍摄变为一场人情世故的相处。这样的做法因人而异，有些人生来有社交恐惧症，就不合适用这样的拍摄方法。
　　我偏爱和人打交道的能力，是从大学一毕业就被要求“经营一个银行柜台”有关。虽然是在银行里工作，可我每天就是守着自己的一个柜台，要接待客户、要检查记账、编制报表，晚上回到家后打开电脑整理照片，一直到昏昏欲睡。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四五年，我觉得自己过了相当于普通人两倍的人生。我也是喜欢独处的人，那种一个人看书、看电影、旅行、吃饭散步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惬意并可以坦然处之的。于是现在我看自己拍摄的照片里那些姑娘，大部分也是独处的姿态，并没有和镜头前的我有很多交流。她们的自由自在，也有关乎我这个拍摄者的心境吧。把拍摄者身上的一部分和被拍摄者身上的一部分捏在一起，才是一张最后出来的相片。我喜欢用观察者的身份去拍摄，和我其实喜欢“观察人”、喜欢“人”这个特性是一致的。

一颗心在别人的故事里丰满了

遇到好一点的天气，尤其是周末，我就会想要出门去拍照，拍姑娘。慢慢的，拍姑娘如同一日三餐、睡眠和谈恋爱一样，被编进了生活循环里。我买了用来拍摄的高级镜头、买了合适的背包，还买了一些摄影方面的理论书籍，如此这般，人渐渐变成了摄影师。拍摄时候我们天南地北聊天，我的镜头收集了很多姑娘的照片，其实我的心里和脑子收集了更多照片背后的故事。那些故事凝结在画面里，带着听故事人的忧伤或是欢乐，也给拍照片的日子注入了灵魂。
　　我很难发表这样的高谈阔论，“是拍姑娘的经历让我更加看清了生活。“ 可是遇见不同的故事与人生，我就变成了一个素材采集器，除非我是特别愚钝的灵魂，不然很难不被这些故事触动，由此变引申出更多的神经触手。人的一颗心在别人的故事里变得更丰满了。

一再重复的心路历程

　　我翻出自己在2009年第一次拍的一组姑娘图片。很奇怪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也用过了更好的设备，做了更多的练习，可是如今拍完照片的感受以及看照片时候的感觉，和最初那一次比起来似乎没有多大变化。每次拍摄，我大体还是会经历相同的心路。拍摄前的忐忑不安，总觉得这次没准会出佳作呢。一开始的恍恍惚惚，觉得相机不受大脑控制，然后突然遇到了灵光乍现，在感觉自己马上要进入状态拍摄时，拍摄就差不多结束了。回家翻看照片，发现的佳作都是自己在拍摄时毫无意识的快门，再下定决心“下次还要拍得更好一些”。任凭累计了更多的经验，设备提高了很多，还是会一再重复相同的旧事。

谜底揭晓前的迷思

　　为什么一定是现在来谈“姑娘“呢？大概是因为我突然惊慌地发现，自己是要正正式式地告别“姑娘”这个时代了吧。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更用力地踢我，有时候会把我整个人上半身踢得摇晃起来。哪怕再多人说生完孩子也可以恢复成少女的身姿，可是我想他们一定不够了解“少女”，不够了解“少女的故事”。在青春的谜底揭晓后，少女就成为了一个女人的过去式。而在谜底揭晓后，你就很难再带着相同的迷惑走进同一部青春。那种对于生活带着浪漫主义迷思的状态，是少女时期的一种期待。一种对自己还不知道的，将来要经历的生活的期待。哪怕我们在拍摄时从未提及这种期待，你也可以从她们的眼神中读出。因为那是存在与摄影师心中的一种信念。
　　我想大概等我身体恢复好，就还是会拍姑娘的吧。出于体力和精力的考虑，也许依旧不为了营生。可能是出于对于曾经那种迷思岁月的留恋，那种飘荡的心情，是一个人在真正“成年后”最为珍视的生命的最初。它不像少儿时期的横冲直撞，而是有一点迷惘、有一点执着、有一点顺从、有一点期待，缠绕着爱情与自我，那是一种令人着迷的生活状态。同样，通过拍姑娘认识的形形色色的人，也是喜悦之一。也许就像《银河系漫游指南》里说的，生活本没有意义。是那些改变生活的事情，它们的意义就是改变了你的生活。
　　要感谢这些年里出现在我镜头前的姑娘们，是你们让一切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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